乌克兰局势之推演（2020年2月26日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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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21日，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命令，承认乌克兰东部的“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”和“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”。稍后，俄军坦克进入顿涅茨克。俄乌战争正式爆发。

关于俄罗斯是否打乌克兰，我在1月27日已经写过文章，认为必打，而且打赢，内容请看：《俄罗斯会打乌克兰吗？》。

在这里我要声明：我这是事实判断，不是道德判断。

包括2月23日写的《果然开打，爽！》，也是这样。我用了个“爽”字，仅仅是对之前判断的一种肯定，不代表我认为战争很爽。

这里顺便给大家普及一下判断的三个层次（后面写文章也用），就是：

事实判断、价值判断、道德判断。

举例来说，“这是一只猫”，这是事实判断。

如果这真是一只猫，相信没人会否定吧。

“偷东西的行为是可耻的。”这是道德判断。

有些人认为，还有一种判断是“是非判断”。比如：“这只猫偷吃鱼是错误的”，这就是是非判断。

但是，“是非判断”和“价值判断”很容易混淆，因为人在判定是非时，已经隐含了道德。比如“偷东西是错误的”，为什么错误？因为偷东西是不道德的。

所以我把判断分为三个层次：事实判断，价值判断，道德判断。省去了是非判断。

现在说中间层：价值判断。

“对于这只猫来说，偷吃鱼对它是有利的。”这是价值判断。

价值判断首先要判断你是站在谁的角度去判断。比如站在鱼的角度去看，显然对鱼是不利的。也就是说，对猫有利的事情，对鱼不利。

所以，价值判断事先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，你站在谁的立场上。

价值判断也分短期和长期。比如，“这只猫偷吃鱼，的确获得了短期利益，但以后它的主人会把鱼藏得更好，杜绝了它的偷吃行为。这对猫的长期利益不利。”这里面就包含了短期和长期的价值判断。

也就是说，短期有利的，长期未必有利；短期不利的，长期可能有利。

可以看出，这三种判断，也就是事实判断、价值判断、道德判断，层次越来越高。最高的就是道德判断。

而道德判断，最终会让人类陷于困境。

比如，有些人认为某些做法是“有道德”的，但有些人却认为是“不道德”的。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，有时候很难说谁对谁错。

比如，吃狗肉。很多爱狗人士认为不道德，而且现在是主流。但有些人就是爱吃，他们认为狗和猪没啥区别，凭什么你们能吃猪肉，我就不能吃狗肉？

瞧瞧，道德困境来了吧？

还是拿猫举例（吃狗肉后面再说），如果它已经快饿死了，这时候偷吃东西是否合理呢？

持“道德第一”的人会认为，无论如何猫都不应该偷吃。

这就是“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”。

但我相信很多人会权衡利弊：不就一条鱼吗？和损失一条鱼相比，猫饿死显然更加重要。那么还是忍了吧。

其实，这已经不是道德判断了，而是回到了更低层的价值判断：猫比鱼有价值，所以可以牺牲鱼，保护猫。

主人或许还会自责：我怎么把猫逼到了偷吃的地步？我事先就应该考虑到给它提供足够的食物，避免它犯道德错误。

但在这里，仍然会有道德困境：猫和鱼都是生命，凭什么你只重视猫，而不重视鱼呢？

猫有生命权，鱼也有吧！

怎么样，上升到道德判断，是不是越来越难了？

现在有很多爱猫人士，爱狗人士，但好像没听说过什么“爱鱼人士”。我们顶多是珍惜保护一些濒临灭绝的鱼，而对于菜市场里大量销售的鱼，无感。

该杀杀，该吃吃。

此时人类该怎么为自己脱困呢？

本质上，没有办法。

都是生命，你凭什么爱猫不爱鱼？！爱狗不爱猪，你一碗水端平了吗？！

最后，人类只能辩解说：猫更聪明，基因和人更接近，因此人的潜意识里觉得和猫更亲近。而鱼就不行了。所以人更愿意爱猫，保护猫，而不是鱼。而狗，是人类的朋友，可以和人产生更多的共情，猪就不行了。

这是道德判断吗？

不是。

归根结底，这是价值判断。

和人的基因越接近，和人的共情越多，价值就越高，因此就越需要保护；和人的基因越远，和人的共情越少，价值就越低，因此更不需要保护。

因此，猫吃鱼是合理的，人吃肉也是合理的。人吃猪肉是合理的，吃 狗肉就不合理。

不过，也可以有另一种答案。那就是继续道德判断：

猫和鱼都是生命，所以猫不应该吃鱼。老鼠也是生命，所以猫也不应该吃老鼠。推而广之，猫不应该吃任何动物。那么人呢？人也一样，不应该吃任何动物。我们都吃植物，吃素。

嗯，人确实可以吃素，还能勉强活，虽然质量差点。可是猫不行，食肉动物不行，它们要灭绝的。

这怎么办？

难道为了保护鱼，就让猫灭绝吗？

怎么办？！！

我来告诉你：

无解。

道德判断这么无限推演下去，就是无解。

还可以继续把道德判断推向极端：植物也是生命，凭什么它们比动物“低级”呢？既然猫不应该吃鱼，那么鱼凭什么吃浮游生物呢？羊又凭什么吃草呢？

至于具有无限道德的人，应该尊重所有生命，人类最好饿死，灭亡得了。

至于人类灭亡之后，地球上其他生物之间的你争我夺，相互厮杀吞并，那是它们不道德。“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”，人类灭亡了，就最有道德了。其他生物不道德是它们的事，人类可以谴责它们。

哦不，此时人类已经灭亡了，失去了谴责的能力。

哈哈，这是不是很荒谬？

所以，无限拔高道德，拔高道德判断，最终必然走到一个荒谬的地步。

为了解决“猫吃鱼”、“羊吃草”的问题，人类不得不解释：从生物进化角度来说，猫比鱼“高级”，羊比草“高级”。或者说，人类是最“高级”的，越往人类这边靠，就越高级。那么生物为了生存和繁衍，高级生命就得以低级生命为食。

所以，人吃肉吃鱼吃粮食，都是应该的。

你看看，最终，为了解决人类自身的道德困境，我们不得不这么为自己开脱。

最终，人类还是回到了价值判断这么一个不高的层次。

可是假如有上帝，哦不，还不能是上帝，必须是佛祖，因为在佛的眼里众生是平等的。哦不，也不行，因为人类发明了佛也是为了自己。所以必须是大自然，宇宙。在宇宙眼里，人类这么想，是不是相当罪恶呢？

假如宇宙有思想，它就会想：凭什么为了你人类的生存，就要牺牲别的生命呢？！

我TM让你们进化到这个程度，你们在地球上已经成了众生之王，好像本身就不对。

好像越说越远，越说越绕了。

做个总结吧：

我们每个人，都希望自己有更高的道德，在事实判断的基础上，希望每个人、每个国家，说话、办事都是有道德的。

可是，生活中有大量的道德困境。猫和鱼之间，人与人之间，国家与国家之间，存在很难调和的利益冲突。一方认为是有道德的，在另一方看来是不道德。

最终，人类在做决策时，还是不得不进行权衡。

本质上，还是依靠价值判断。或者说，价值判断仍然是主流。

请注意，我这不是否定道德判断，而是：我们不可低估价值判断的重要性。

道德至上者们往往批判别人没有道德，别的国家没有道德。但实际上，他们自己在做决策时，主要依据的还是价值判断。因为他们觉得别人/别国这么做，对自己不利。

这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吗？

可是他们自己，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。他们总觉得自己有一种道德优越感。

重申：我没有否定道德判断，我只是让大家看到：道德判断是很困难的。人们不能从自身的道德看法出发，认为凡是不合自己意的，都是“没有道德”。

可惜很多人，都是这样。

我自己也是这样。

所以我们要多反省自己。要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，要全面考虑。

在道德判断方面，人们不应该太过自负。

第三次重申：我没有否定道德判断。

写到这里已经3000多字了，居然还没写到乌克兰局势。OK，拉回来，现在说乌克兰。

我之前的判断是什么呢？是：考虑到各种因素，俄国必打乌克兰，而且用时不久就会打赢。

这是什么判断？是事实判断，层次最低的事实判断。

当然，现在俄国已经开打了，证明我说的一部分是对的。但是是否会打赢呢？尤其是用时不久（我之前推断是一周），我说的对不对呢？

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可以讨论，我也会犯错。这些都是在事实判断。这个判断层次是最低的。

比如远处来了一只动物，我判断是只猫，可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黄鼠狼。那我错了。这些对错，时间到了都容易看出来。最终，没什么可讨论的。对就是对，错就是错。是就是是，非就是非。

那么接下来，请让我继续在事实判断这个基础上推演。（后面再谈价值和道德判断）。

截止到我写文章时（北京时间2022年2月26日中午），俄军已经快攻进了乌克兰首都基辅。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，在2月25日就希望和俄国谈判。而俄国外长拉夫罗夫也说了，只要乌克兰军队放下武器，俄国愿意谈判。

从过去三天的战况来看，俄国的意图是在东部顿涅茨克、哈尔科夫发动佯攻，吸引乌军主力。而俄军主力从北边的白俄罗斯南下，直取基辅。

与此同时，在南部的敖德萨堵住乌军南退路线。俄军也从基辅的北边和西边进行包抄，堵住乌军主力西退的路线。

一句话，大包围，尽早占领基辅。

从战争角度来看，我认为这很高明。

这种做法，和1940年德国闪击法国的曼施泰因计划，或者1991年美国攻打伊拉克，都一样。

下图是1991年“沙漠风暴”作战时的情况，美军大张旗鼓地在科威特布置重兵，貌似以解放科威特为目的，但真正的主力却在稍后包抄巴格达。

也就是说，在一个方向佯动，做得尽量逼真，把敌军主力吸引过去。而自己的主力却从另一个方向包抄。

无论是曼施泰因计划还是沙漠风暴计划，还是这次俄乌战争，攻击的核心目标都是对方的首都，并且，要尽量把敌军都包围进去。

这是军事作战最合理的思路。

难点在哪儿呢？

难点在于，发动攻击的一方能否事先做得尽量逼真，把敌军都吸引到错误的方向上，以便全面包围。

德国做到了，美国也做到了。现在俄国，也做到了。

从战争本身的角度来看，当然很高明，很漂亮。

俄国有能人啊！

请注意，这是我的事实判断，不是道德判断。我不鼓吹战争。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，我认为俄国、美国、德国，干得都相当漂亮。

回到俄乌战争。从双方军力对比来看，俄罗斯也占绝对优势。那么现在才打了三天，俄军已经快占领基辅了。因此可以判断，俄乌战争将在不久就结束。

俄罗斯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乌克兰东部的几个地区，而是彻底解除乌克兰的武装。由俄军全面进驻，实际上就是吞并乌克兰。

重申：这是事实判断。

你可以认为我是错的，我也可能犯错。这个层面，咱们都可以讨论。

还是再贴一遍俄乌战争的形势图吧，现在俄国已经快达成了战略目的。

因此，战争将在不久后结束。俄国获胜。

那么获胜之后呢？

各种谈判，各种斡旋，肯定多如牛毛。但俄国全面占领乌克兰，将是既成事实。

好的，现在我们把判断上升一个层次：价值判断。

俄国这么做，对它有利还是不利？

对乌克兰肯定是不利的，都被吞了还说什么。那么对于俄国呢？

这方面当然可以探讨。我认为总体来说，对俄国是有利的。

虽然俄国面临西方越来越严厉的制裁，但是制裁不会是永久的。以后随着形势发展，都可以解除。

而俄国拿下了乌克兰的粮仓和各种宝贵资源，获得了广阔的战略腹地，对俄国当然是有利的。

站在俄国的角度，普京，将成为普大帝。

当然，对于俄国有利的，对于其他国家可能就是不利。

比如，波罗的海三国，波兰，肯定芒刺在背。

对于西方整体，未必是不利的。

因为，少了乌克兰这么个纷争点，或者说火药桶，或许以后俄国在欧洲采取鸽派行动，双方可以长远地发展贸易和经济呢？

以上是我的价值判断。

现在谈最高层面：道德判断。

站在俄国的立场上，肯定是有道德的，战争本身是正义的。

因为俄国认为是在保卫自己的安全，击退西方的步步进逼，是自卫战争。

别看俄国几个城市在闹反战游行，最新的民意调查表明，普京的支持率上升到70%，创了新高。

以后还会更高的。

绝大多数国家，只要战争打赢了，就说明领导人是对的，是英明正确的。那么以前的种种疑虑就会一扫而光。

俾斯麦发动了三场统一德国的战争，尤其是第三场普法战争。每次开战前，普鲁士人并不认为他会赢，都充满疑虑，国内也都有很多反战情绪。可是最终俾斯麦打赢了，他在德国也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。

最终，能给自己国家和民族带来荣誉的胜利者，是不受指责的。

本质上，这是一种价值判断。

普京在俄国，也必然是这样。

但是站在很多其他国家的立场上，俄国显然是不正义的。

至于我自己，根本不希望俄国吞并乌克兰。

这倒不是我多有道德（我从不会为了迎合读者而给自己戴个道德高帽），而是我认为，以后俄国将变得更强大。俄国迟早会和西方搞好关系，这对我们非常不利。

嗯，我也是立足于价值判断。我不给自己脸上贴金。

当然，口头上，我们都可以说自己是站在公平正义的立场上。反对俄国吞并乌克兰，我们也完全有理由这么说。

所以在这里，我的道德判断和站在中国立场上的价值判断，得到了统一。

但却和我的事实判断是相反的。

网上有些人认为俄国面临西方的严厉制裁，以后将更依靠我们，两个大国的关系将更好，东方大国更可以在俄国和西方之间左右逢源了。

我却很悲观。

以后左右逢源的，将是俄国。

所以我在《果然开打，爽！》中早就写到：

我有万念俱灰的感觉。

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？为什么普京能实现其战略意图？相关方难道不需要反思吗？！

一声，长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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